回家了，如释重负。没有想到，自己还是终究安排过了。柏林（8日）、巴黎（7日）、马德里（6日）、巴塞罗那（5日），再一次柏林（5日），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有一个月的时间在外面为了project奔波。自己的个性活了快四十载也是难以改变，只好认命了。
最近想家了，布鲁塞尔的家，还有中国的家。小时候学习累时，遍晚上骑车到牛市的家里总是可以寻找些慰籍，哪怕是一个人在家睡过一夜，也会感觉良好许多。如今，又有了相似的情感，心里挂念的则多了一只狗，Luna。估计这几天也苦了她，没有了主人的拥抱和亲亲，虽然平时觉得我腻歪可能现在它也会觉得些寂寞吧。
自己的记性不好，很多事情发生了很快就剩下一些模糊的轮廓细节早就不记得了，本来想要想想这次旅行到底遇到了谁和谁，拍了几次照片，可脑子不争气，很难一个个的回忆起来，干脆就不费这个力气，回家之后看了照片自然就清清楚楚的。
虽然还有柏林没有去，自己还是被那一个个的胶片被震慑到了。不知不觉拍了近200个，心惊肉跳的算了算，数字还是不写出来了吧，省的闹心。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放着好几千欧元的数码不用，偏偏对胶卷产生了执着。为的是什么？
其实摄影本身就是件奢侈之事，金币纸钞哗啦啦的流出是真实不过的，只是奢侈的涵义很多。倘若能够拍出一张照片，把一瞬间的景象或是情感定格转化为永恒，并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与观者进行无声的对话，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奢侈？
更何况摄影本身，从相遇到拍摄再到照片的生成，色彩光影混杂着或是暗涌翻腾或是静谧如溪的情感，这些赋予我的太多太多，是无法用俗世的金钱来衡量的。想到此，心里也平静许多，便不再为那些数字而困惑。
自己戏说，从没有想到，开始摄影后自己会变成一个多能的人，除了要应对种种突如其来的对自己和自己作品的批判，心理强大以外还要应付现实的问题，即使不是专家，但是皮毛的东西懂得不少。想到此处，自己也哭笑不得。不管怎样，这一路走来，总是有人陪盼着，无论是家里的那位也好，还是网络中那些曾掏心交谈过的友人，还是那些遇到过的美好男孩们，这一切足以。
本来想要谢谢这次夏季旅行中的些许感触，自己又不顾索然的唠唠叨叨了那么多。回到正题上，在飞机到达布鲁塞尔前，记录下。
在马德里住的是Axel Hotel，因为这是家以同志游客为主的酒店，口号为“是一家对异性恋友好的酒店”。只是因为好奇，这生平还是第一次住同志酒店。尽管心里七上八下每个铺，但是还是豁了出去，订了五晚。没来之前并不知道这酒店的泳池竟少有名气，但是几个人一听说我住这个酒店，第一句就是提及屋顶上的游泳池。想来同志的地方，自然也让一些类人趋之若鹜。在酒店的几天，每天都会去泳池，一天的摄影工作结束，在泳池里享受眼底下的漂亮肉体过过眼福也不错。只不过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看完了也就是副皮囊，倒不如泳池中戏水和晴朗阳光来得满足。再加上自己带着那些男孩们来此处放松，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于是觉得这泳池确实给旅途增添了不少趣味。
一男孩刚到在泳池摆了摆pose，便惹得泳池内外的同志们头刷刷刷得转向他并投去不知是倾慕还是虎狼般饥饿的目光，看到如此景象让我心里不禁大笑起来，联想到饿狼争食的场景。那男孩也注意到吸引来的目光，感到些不自然，便停了pose，躲了少许时间。期间还被躺椅旁边的几个外国小同志们调戏，大呼Guapo！只不过男孩也不是吃素的，下次再走进泳池时，便直接朝猎物走去，瞬间搭讪成功，一位来自爱尔兰却在瑞典当老师的帅男孩。所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的被拉了进去，晚上竟然三人一起去drag queen吧玩到凌晨三点。等回过神来，才暗自嘀咕，乖乖，这是哪门的道路？已经十年没有去过酒吧跳舞，现在却做了，还在此情此景下，嘿，有意思。
不过，在西班牙，缺点是大部分男孩子们的英文不长进，我自己啥西班牙语也不会，沟通就会极为困难，在手机上发消息时还可以用翻译软件，可是见面了只能打眼瞪小眼，外带一番比划，实在没法交流思想。难不成自己要学西班牙语？虽然这也可以称为一种动力，可是想到要从零考试还有西班牙人说话的语速和那可怕的r，心里就打退堂鼓了。
平时拍拍照片，也就凑合过去了。只不过这次真的遇到了为语言不通而惋惜的事情，有些惋惜。Alberto两年前就见过，拍了照片，那时就因为语言问题也没有怎么沟通，这次他知道我在马德里，发消息给我。我很豪迈的说，来吧，享受酒店的泳池。于是我们真的又见面了。后来去他家拍照片，他住的地方在顶楼，空间狭小，墙上只有几个小小的窗户，但是巧妙的是他可以从窗户爬出去，站在屋顶的红色瓦砖之上，赤身裸体在天空和白云的映衬下到别具另一种风情。
拍了两卷，很是开心。别的也不用拍了，本来屋子里的光线就不好，自己已然对屋顶的拍摄很满意，就打算回酒店泳池休息放松。不在意下，看到他有两期Kink杂志就带回去打算在晒太阳时候翻看。路上买了冰淇淋，他教我说冰淇淋的西班牙文，helado，看起来极其简单的词，可是在不知道其拼写的情况下只听他说，就总是重复的不对，以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或者是他的舌头有问题。本来想要学习西班牙语的那点勇气也顿时烟消云散。
冰淇淋在炎炎夏日下真是雨后甘露使人心情大好，待我们在泳池下坐下，我翻开了一本杂志，Kink算是在queer摄影出版物中有名的，是一对生活在巴塞罗那的男同志伴侣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为男孩们拍摄，最后自己出版。如我大同小异，只不过杂志里伴随着那些照片的是他们零散写下的游记，中西双语，有时记录着一些旅途中的点滴，有时对男孩的叙述也只是只言片语。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他们镜头下的男孩们保持一点神秘的色彩。
大概是对西班牙语的兴趣被挑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头脑发热竟然让Alberto念起西班牙文的文字，我则看旁边的英文，听起来倒还真有些味道。只是等翻到Alberto的照片时候，文章中提到拍摄的地点是在Alberto的男友Miguel家。而Miguel则是我一两天前刚刚拍摄的男孩，对此我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你们是男朋友关系？
这一问显然触到了Alberto的痛楚，他只淡淡的说了句，ex-boyfriend，就再也没有作声了。只剩下我还在一脸的差异和雾水。慢慢的，发现了他的哀忧，一定是还没有放下这段感情，还对对方有着情感。我试图安慰他，可无济于事，他以沉浸在悲哀之中，强忍着泪花，又说了句，我真的深爱着他。之后，两人沉默，爱情的伤痛很难一眼两句就可以抚平，罢了，还是用时光来慢慢治疗吧。只是这一幕太让人触景生情，好生难过。
马德里一到夏季，人们纷纷前往海滩度假，这也不奇怪，因为这里的夏季热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四十几度的气温让整个人都打不起来精神。除了清晨和晚上可以外出活动，其余的时间就像带着有空调的房间里，啥都不做。怪不得这里的Siësta被视为神圣的存在。很多本来要想要见面的男孩们都去度假了，也这给了将来再次来访一个充分的理由。不过，这城市里街道上的景象比上次经过第一次疫情高峰后要热闹得多。
最后一日，天气燥热，在酒店办理完退房手续后便去赴约，最后一个男孩是来自巴黎的Sergio。有时候不用多聊，只需要网络上几句言语便可以大概感觉出来对方是怎样的人，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仔细和体贴的人。看他的照片，一把大胡子和健壮的胸肌，性格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孩童的稚幼。他也算是艺术家，Instagram中发着他所绘的肖像。虽然自己常常与肌肉男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交流，但是对于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也没有想太多，跟着谷歌地图坐上了公交到了他的家里。这是自己的常态，先见面再看聊什么拍什么，顺其自然嘛。打开门，目光所过房间，一下就被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食物吸引过去，火腿、奶酪、红红绿绿的蔬菜，和那干净利落的酒杯和餐具。丰富可是并不显得累赘。自己心里一喜，不敢想象他准备了这些，也没有问我是否已经用餐过了，就去做了。这还是头一次感到有人这么体贴，主动的在心里想到我的存在，并付之以行动，还是一个陌生人。
感动已经在心里蔓延起来，他把我叫到沙发上，盘起腿，两人便开始大聊起来。当他笑着说，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最老的模特并说自己已经49岁，我简直不敢相信。看他的样子充其量也就是三十七八岁，如不是那些白胡须，还要减几岁。我说，老天对你不薄啊，这皮肤没有一点儿皱纹，羡煞旁人。肯定有许多小同志们向他投怀送抱。他嘿嘿得笑着，也倒是享受现在的情况。聊了许多，很自然，很多故事自己并没有想过会跟别人讲，可是和他交谈的过程中能感觉到他真心得对我的经历感兴趣，于是一股脑的说了很多。一般是我听别人的故事为多，即使这个project也是以自己传达别人的声音为目标。现在有人则想了解我，让我不禁唏嘘感叹起来。
从沙发上到饭桌上，几杯白酒过后，虽然意犹未尽但是照片还是要抓紧拍的。其实他早已经脱下衣服，赤裸着在我前面聊天、吃饭、喝酒。现在自己喝得有些微醺，也不在乎特意的去摆什么pose了。时间一晃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有些不舍，可是这也是最好的时刻。短暂的相逢制造出美好的记忆，够了。如果有缘，以后还是会见的。
晚上坐上前往Catalonia的火车，到一西班牙学生家的在一离海不远的小村里的度假房子过上两天。Jorge和他的女朋友已到，教了他很长时间的中文，也成了朋友。这次他们租了车，正好一起在周围的地区参观。正好我也可以得以偷闲几日，然后再继续前往巴塞罗那拍照片。
Jorge是一个从然的西班牙男孩，自然纯朴，看到旅行时候带的行装，潜水脚蹼，古老的胶片相机，一只长笛也是他随身必带的物品。曾开玩笑的说过，我们一起去西班牙旅游，到裸体沙滩，我给他拍照片，没想到竟然真的这样做了。这个男孩倒给了我三毛笔下荷西的神韵，只是不是大胡子，也偏瘦偏矮了些，总是一股乐观像，所以没有那股沧桑和浪迹天涯的压迫感。
第一日，到了Escala的海岸，虽然阴天但心情也豁达开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景色也自己来说已经不可缺少，无论是大山浑厚的魄力，还是大海时而安抚心灵的平静时而铺天盖地的汹涌，这样的开阔以及壮观给人一种可以抛弃所有荣辱，从容面对自我和人生的力量。午餐他们订了一家当地人推荐的餐厅，点了几份小海鲜和当地著名的海鲜杂烩，一大锅上来里面几种海鱼和海螯虾配着土豆，大快朵颐起来好生痛快！
第二日，天气放晴，开车往法国方向，在渔港小城前的沙滩停下。大概是景色太美，青色的岩石，碧蓝的海水，远处的小城风景，让人驻足。于是就在此处停留，他们两人下水潜伏，我则因为没有戴泳裤就留在岸上读仙侠小说《上古》还有拍拍照片。看着这般景色，也产生了下海游泳的念头，其实自己不怎么喜欢下水，只是此景太美，海水清澈，温度适宜，不游实在可惜。何况第二天就要前往巴塞罗那，就没有机会了。
正好有人看到我在Instagram发的此处照片，传来消息来说建议我去与远处名叫playa dels borro的裸体沙滩。正好可以解决泳裤的问题。在渔港小城中用过午餐，又是一顿丰富可口的海鲜，小许散步后就去了那裸体海滩。到了后，发现那里确实漂亮，沙滩不大，后面有山丘，悬崖，更增添了些原始的气息。在这里，大家都坦坦荡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年来自己对裸体/身体也有了不同层以上的认识。我们本来就是裸体出生，又为什么要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体或者为自己的身体而感觉羞耻？本是人们最本源的身躯被赋予了许多道德伦理的枷锁，得空挣脱后那种自由感是很美妙的。
那些在海边长大的，特别是地中海沿岸的人们对裸体的接受度显然要比在内地长大的人高的多。除了在德国柏林，裸体主义盛行，有所谓的“FKK”运动，（自由身体运动），几乎柏林每个比较大的公园里都有一片裸体空间。相比下，其他城市很少有一片给裸体主义者的空间，甚至一不小心就是要犯法的。听说在新加坡即使你在自家里裸体，都是违法的，如被邻居举报麻烦大着呢。不就是身体吗？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限制呢？我想这些对裸体的偏见是不是也是文化中的糟粕，应该摒除？
两日的小憩，有了点度假的感觉，第三日坐火车前往巴塞罗那，本来已经安排好的拍摄，突然收到男孩的短信说是查出感染了新冠病毒必须要隔离，后来又收到其他男孩发来的相同信息。虽然可惜但是还是健康安全第一，也庆幸自己在这一年半的疫情期间中没有被感染到。记得上次来巴塞罗那就是去年二月份，那时欧洲开始已经出现病例可是没有并得到重视，等回到比利时过了两三个星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第一次lockdown开始，便一直憋屈在比利时，直到今年五月。
一年多的时间，再回巴塞罗那，景色，街道和房屋还都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这次没有了排队，数十个年轻男孩赤裸着上身聚集在狭小的公寓里随着震耳的音乐舞动的场景。就再次连朋友们也有了种隔阂感，谁又能猜到这一年多的时间中在彼此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又有过怎样的坎坷？有人经历了失业和经济困难，有人则承受了巨大的心理负担，也有的感情受挫。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去询问，又从何提起，只能在心里默默希望从此一路坦途 ，生活能好好善待这些男孩们。
做了这个project四年之久，常常有人问起自己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我说有三大理由，第一是希望这些真实鲜活的故事给别人带来慰籍、激励或者共鸣，从而产生积极的影响。第二提供一个让男孩们讲述自己经历和故事的平台，从而有了自己的声音。第三则是自己与这些男孩的互动，从相识到建立关联，以及从中学到的，和自己的成长。其他的无论好坏，也只是根本之外的东西，只求自己对自己与他人衷心坦诚相待，问心无愧便好。
写到这里，自己已经完成了今年夏季的最后一次旅程，第二此柏林之旅可谓沉重，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一些美好的时刻更弥足珍贵。很庆幸曾于他们相遇，哪怕天空乌云遍布，也会看到曙光。回家后，真的要好好休息一番，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顺其自然吧。也是该相通的时候了，不用强求什么，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说不定有了更好的心境来继续前行。感激，加油！
Life in Brussels 